
畢業後,我們各奔東西。
小傑去台中當上班族,常抱怨朝九晚五壓得他喘不過氣;欣宜留在高雄,當了小學老師,每次說起班上孩子的事都眉飛色舞;阿澤則跑去花蓮當攝影助理,說自己終於可以靠興趣吃飯了。
而我,留在台北,過著最平凡也最孤單的生活。
我們不再像大學那樣,天天吃鍋、玩桌遊、窩在沙發上看日劇看到凌晨。取而代之的是訊息偶爾已讀不回、電話變得客套、社群動態多了距離感。
但有一件事從未改變——每年的除夕夜,我們都會回到台北,一起吃那一鍋熱騰騰的年夜飯。
我們戲稱那天叫「老友圍爐日」,比家裡那鍋火鍋還重要。

地點永遠是阿澤家,因為他爸媽長年旅居國外,空房最適合我們這些「社會邊緣人」。小傑會帶上台中的芋頭米粉,欣宜每年都會準備她自製的湯圓,而我永遠是負責買可樂和炸雞。
我們會搶著坐在同樣的位置,開著卡式爐煮火鍋,一邊回憶從前,一邊更新彼此的生活。
「你們知道我主管今年又逼我加班到除夕下午嗎?差點趕不上高鐵。」小傑總是第一個開始抱怨。
「我今年收了三十封學生的卡片,全部寫我長得像安海瑟薇!」欣宜笑得眼睛都瞇起來。
「我幫一對新人拍婚紗,結果他們在雪地吵架把婚禮取消了……」阿澤說完,大家都大笑。
我很少講話,因為我總覺得他們的故事比我精彩。但每當我一開口,他們總是安靜地聽我說完,然後輕輕點頭:「我們懂。」
這份「我們懂」——是別人給不了的安慰。

火鍋煮著煮著,湯變濃了,話也變沉了。
我們談到老了以後還能不能這樣聚,談到未來可能誰會先結婚,誰會先搬到國外。說著說著,有人眼眶紅了,但沒人哭,因為我們知道——
就算未來再遠,我們也會回到這裡。
我們不是彼此的家人,但早就比家人還熟。每年的這一鍋火鍋,是我們對友情最真實的證明。不是天天聯絡、不是常常見面,但每次見面,感情從沒斷過。
我曾以為,離開校園後的友情會像書本一樣,被封存在某一章節。但他們讓我知道——真正的朋友,是那些願意一年只為你聚一次,卻把那一夜當作生命最重要時刻的人。
燈光昏黃,鍋中咕嚕咕嚕地滾著,我們拿起碗,說著老掉牙的玩笑話,笑聲穿過窗戶,落進整個台北的年夜裡。
這頓飯,沒什麼豪華菜色,卻比誰都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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